记八桂乡愁戏台人生

“桂西流芳一奇葩,北路壮剧唱依呀,土唱土台演壮戏,艺武艺文唱风华,几经风雨坎坷路,喜又添枝发新芽”。在桂西“三林一区”壮乡村寨,特别是喜爱演壮戏的村寨,都会搭建有大大小小的戏台,壮语叫“台医”。

打我记事起,村寨逢年过节,特别是每年农历三月歌圩前,村民们在学校操场正前方,(年以前是当地一年一度的“吼敢”歌圩地,当地壮语叫“东哼”)。有的扛着树桩,有的扛着檩条,有的抬着木板,大家七手八脚,半天功夫,就搭起一个简易的木板台,台的三分之二为前台(演员出场演出),三分之一为后台(化妆、演员休息室、导演传话之用),台前、台中、台后,两边各竖起两根木杆,上面横着长条,中间两根比台前、台后稍高,挂上自制中幕,上面盖着布料,就成了一个简易的戏台。那时,没有电,晚上演出时,在台前两边挂着汽灯作亮光,后台侧点着一个火油灯,作演员化妆、换妆、休息和导演看剧本传话之用。登台唱戏头晚叫开台,最后一晚演戏叫扫台,次日就拆台收起木板,待下回要唱戏再搭建,年复一年地重复同样的动作,乐此不疲。

据说,是康熙年间,田林北路壮剧传入凌云县朝里瑶族乡六作村(那巴)后,祭拜庙会时,为了人们消遣,玩乐能尽兴,村民就搭台演起戏来,上千年一直传承。

那年月,没有什么影视文化娱乐,这个歌圩地“东哼”,这个戏台,每年的歌圩,是我们儿时最盼望的节日,因为那天可以看到从四面八方来赶歌圩的各族民众,看台上演戏、听各族男女对唱山歌。那时,交通不便,信息不灵,地处偏僻的我们村,一年一度的歌圩节甚是热闹,给我们儿时带来欢乐和愉快,伴我们度过美好时光。

戏台上上演的都是操北路方言的古装壮戏,演的剧目大都是民间故事移植改编,当地群众演,台词,唱腔都是壮话,群众通俗易懂,很爱观众喜爱。大多剧目都是悲剧开始,喜剧结束,胜利告终。那时,人们看戏,看演员动作、表情,听唱腔、台白,看故事情节,如痴如醉。

一年一度的歌圩各方民众大都冲着看戏来的。我现在还依稀记得《逼上梁山》那剧的开场:内幕众唱:“??令令慢陇非,昂女嗨,棵吼丈那啰堂灯,昂女嗨,卜固利那盆冷大,卜迷妯兰万毕晒,艰难啊,……”。意思是:“天上太阳辣似火,田里禾苗连根干,耕种田人抹眼泪,富人在家纸扇摇,……”的悲歌。几个扮难民演者从右门帘有了柱着枴杖、有的相互搀扶、有的背着包袱,有气无力地边走边抹泪,沿着前台亮相后向左门帘而进。那悲凄的场景,让人想象古时草民面对自然灾害的无奈,逃慌逃难,对地主富豪的仇视。剧目《秦香莲》也叫《铡美案》剧中秦香莲送陈世美上京赶考,分别时的吩咐歌:“造送况堂女,堂十里长亭,比别农很正(京),海利纯农当;比考理功名,荣汉浓佛令,荣汉城佛魅”。意思是:“送夫君到此,到十里长亭,君上京赶考,得功名富贵,京城女艳丽,记得有妻室”。到包公上堂审陈世美场面时,陈世美板起脸否认秦香莲是原配,两个女儿哭着抱起陈世美的腿并连声叫爹爹时,被陈世美两脚踢开,逼真的演艺,深深地打动了台下的观众,大半观众气愤哽咽,有被丈夫抛弃离婚的妇女,触动心灵,伤心流泪。

陈世美的扮演者是我妈陈家族中的三哥,我叫三伯,是村上剧团演艺最佳的男主角,可惜于年已故;当年扮演那两个女儿早已成家婆。

《双开店》、《打刀救母》等剧目,是我父亲(闭克坚已故)和三伯亲自担任主演,那动作、表情和唱腔,那配合默契,那逼真程度可以说是至今业余剧团难以学到,专业团队还得摸仿。

有一部戏叫《九莲杯》剧目,剧中的一个场面,男丑角也是主角扮演者是父亲,女婿和儿子分别扮演武生,两个女儿扮演丫环,一场戏一家庭,五个演员同场,各自扮相,不论年少,演至退场,认真扮好自己的角色,在众多团队目前仅有。

《逼上梁山》、《交锋相认》、《侬智高》等剧目属武戏,我父亲得到第九代、十代艺师真传,在本村传唱武戏,为众多团队所没有。只可惜老演员大都辞世,没有得到传承,我自小耳濡目染,还能记得一些而已,武戏面临断层,甚是遗憾。

在这个歌圩地,土戏台,除了上述剧目外,我还记得父辈们上演了《梁山泊与祝英台》、《红楼梦》、《窦娥冤》、《白美莲》等剧目。这种土戏台曾有右江区汪甸沙洪、那旁,田林利周的百达、爱善等业余团队来交流献艺。

这个这个歌圩地,土戏台,一直延续到年,但是灯光年后拉通电就有了。年歌圩前,村民们利用水利部门给水泥做栏河坝机会,偷工减料,把部分水泥拿来做简易的水泥戏台,但只是一个平台而已,要演戏也得在台前、台中、台后竖木柱横木条才能挂中幕,才能成戏台。但比起以前用木板搭台简便多了,省时又省力;好在建戏台时,在右边设置一排水泥凳,方便乐手们坐着拉曲子,免得各自从自家带着板凳来。

这个半土不洋的戏台除本村剧团轮番上演上述剧目外,还多了《农家宝铁》、《宝葫芦》、《一枝花》等剧目;期间,也邀上百色城区的壮剧团、田林县的同春剧团、利周的百达剧团等团队来交流。

年由于新农村建设需要,整村搬到左前方的自留地建设新村。年新村建设初具规模,那巴新村被列为市级新农村示范点。新村新地,歌圩地老戏台成偏僻,场地狭小,已不适应当下文化活动需要,与新村建设不相符。新村新面貌,年乡党委政府,征得群众意见,在新村正前方,靠河边处,建设一个占地面积多平方米,集灯光球迷、休闲广场、文化长廊、戏剧舞台于一体的新村文化活动中心,新建一个长16米,宽8米,配有两个化妆室和男女卫生间,四方柱,瓷砖地板,上面盖着流漓瓦的戏剧舞台。古村寨歌圩地“东哼”、那半土不洋的戏台,才结束了它的使命。

从年后,逢年过节,特别是每年农历三月十六日歌圩和一些重要活动,村民们不用提前出工出力搭台了,只管做好其他筹备和准备节目罢了。

在传统文化,民间文化,影视文化,网络文化等碰撞下,为了迎合当下人们喜好,也为满足各方民众胃口,更是为了展示各地各民族民间“非遗”文化,不仅得交流技艺,增进友谊,促进民族团结,达到共同传承、巩固和发展。自这个广场、舞台建成后,每年歌圩节除本村上演北路壮戏外,先后邀请了田林利周的平坤、百达、爱善、那平、坛亮、坛昔,旧州镇的徕周,浪平镇的香维,西林那劳,隆林的沙梨,右江区汪甸两芭、黄兰、百启,云南富宁百英等区内外北路壮剧团队,同台交流演出;除上演北路壮戏外,为丰富歌圩内容,还邀请了乐业汉族的唱灯戏、隆林的壮族八音坐唱、田林驮娘江流域定安调山歌、利周盘古舞、右江河谷的田东师公戏、平果的哈嘹,乐业的布柳河情歌、天峨的八音、凤山情歌、东兰的铜鼓舞、黄梅戏、京剧唱腔等区内外各族民间艺术团队来交流展示。同时,为了活跃歌圩气氛,还先后7次请来了田阳、隆安壮族舞狮队、广西杂技团等不乏传统文化和现代高雅艺术来给各方民众大饱眼福。当然,也少不了本县各乡(镇)、村(社区)的各民族业余团队。有几年各地业余团队演员达多人。

不同的地域、不同的民族、不同的舞姿、不同的声腔在这里融合,在这交流,在这里碰撞,在这里演绎。与此同时,歌场上,自发组织前来对唱山歌的各族青年男女,你方唱罢,我登场,本乡的,本县的,外县的,外市的;壮歌的,汉调的,瑶腔的;预约的,碰着的,即兴的,单打的,三三两两的;场边的,树下的,河边的;不同地域,不同民族,不同音色的山歌此起彼伏。人如潮,歌如海。传统壮剧、不同地域文化,多民族文化元素在这里汇聚,在这里融合,可谓是:“民间节庆呈异彩,多元文化大融合”。

虽然建起这个戏剧舞台,群众很心满意足,但是,外县市带来的大型歌舞在台上演不了、右江民族歌舞团下乡演出不了,只能搬到地上台前演出。这个戏台的设计,只适合演一般戏剧,大型歌舞没派上用场,各界人士的呼声,年当地乡党委政府逐民心,顺民意,完善新农村建设项目,整合各方资金,把戏剧舞台推倒重建,长从原来16米,伸延20米,宽从10米到12米,圆柱盖流璃瓦,后面两侧配套建设有化妆室和洗手间,砌河堤拓宽活动场地,广场面积从原来的平方米,拓展平方米。

这个超大全新的戏剧舞台,大大满足了各地艺术团队演出,她们尽显张扬,流露真情,多姿多彩。

虽然,活动广场比以前宽大,戏剧舞台全新,多民族、多地域等多元文化的融合,有民间、有现代、有高雅等文化盛宴。很迎合各地观众胃口,歌圩场面热热闹闹,戏剧舞台多姿多彩。但是,我们还是留恋儿时上演的北路壮戏的生动场景,时常还梦见那些剧中人的动作、表情,那唱腔、台词。然而,随着民间老艺人相继离世,在世的年老体弱,市场经济的冲击,年轻人崇尚所谓的现代文化、时尚文化。民间文化、传统文化等又没有相应的传承保护措施,当地的庙会文化、歌圩文化、古乐艺术、壮剧艺术等民间民俗文化面临断层。

土生土长,于我,见证了四个戏台的变迁,在变的戏台,流动的演员,有太多的感慨。从起初交通不便,自封自闭,只演北路壮剧;到改革开放,交通便利,百花齐放的大舞台。见证了本村及各路团队一批批流动演员,上百上千,第一个戏台上演员,大多辞世,第二个戏台演员大多年岁已老,均已不从艺;第三、第四戏台各地各民族团队,形形色色,同样的戏台,不一样的风情,不一样的演绎。

文化如水,浸润无声,曾有因戏生情,结为伉俪,或因来看戏赶歌圩,找到另一半,成为美满良缘,或因看戏,受到启迪教育,转变思想,弃恶从善,也有因赶歌圩、唱戏移情别恋……。

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,情之所至,物是人非,演绎风华,随戏而去罢了。

图文丨闭祖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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